＃國小老師系列 2

 

我小六的時候，遇到一位對我成見很深的導師，起因是補習事件。

導師私下開設了課後的補習班，班上同學全都參加了，唯有我例外。

當時因為家裡住得遠，走路上學就需要半小時，老師家又在反方向，等於路程更遠，放學後走路去老師家，補習完再走回家已經都是晚上八、九點了，由於當時補習風氣剛開始，還不是非常普及，這個時間點回到家，算是誇張，所以去過一兩次之後，媽媽認為小孩子這樣太辛苦，不需要非補習不可，我就沒再去了。

開始不去補習之後，導師對我充滿敵意，上課會故意叫我起來問課堂上沒有教過但是補習時偷跑先教的內容，我如果答不出來，他就讓我一直站著被他罵，當全班的面對我百般羞辱，我個性雖不軟弱，但是面對強權，自知討不了什麼便宜，就只敢直勾勾的盯著他看，沒法替自己做些什麼。

可是我也不傻，每次只要被老師欺負，我就回家告狀，我的父母相當挺我，我每次一告狀，爸媽就會立刻出面去學校找老師討公道，然後，每次爸媽一去討公道，老師就會換招凌虐我，比如說，改成發考卷的時候，故意把我的考卷丟地上，叫我自己撿起來，然後少一分打一下的規矩我也不適用，他會講一些諷刺的話：『唉呦！這千金之軀，我怎敢碰，等一下她爸媽又要告到校長那邊去了！』，然後看也不看我一眼就換下一位。

之後，爸媽又去跟校長告狀，雖然不用被打很好，但是故意漠視對小孩來講是一種折磨，爸媽覺得這老師的品性不行，不能忽視，所以再接再厲，繼續告狀。

導師只好又換招，變成不惹我也無視我，只能默默在體育課時偷報復，比如說，要教大家上單槓，上不去的老師會扶一把，輪到我時，我上不去，老師就會說：『你不用做了。』就換下一個人。

我當然又回家告狀，父母開始覺得，這老師是鐵了心不願意接納我了，所以開始考慮轉學一途，但幾經考量，一來父母生意忙，無法接送上下課，二來我也不願意離開，因為面對新學校的種種未知好像更可怕（當時的心態是，知道在這邊即便不好，但最壞也就這樣，可是去新環境就不一定了，搞不好更可怕也不一定。），三來，已經都六年級了，稍微再忍一忍就畢業了，所以最後決定留下，自己想辦法夾縫中求生存，反正，他知道我是有爸媽強力支持的小孩，太超過他也討不了便宜。

這些過程中，由於導師對我的態度顯而易見，所有的同學開始跟我漸行漸遠，原本要好的同學變成只敢偷偷傳紙條給我，私底下告訴我他的支持，但礙於強權，表面上只能裝不熟，連句話也不敢跟我說，那時小小的我，只知道不能被擊倒，選擇忽視掉自己內心的創痛，不斷告訴自己絕對不能認輸，撐下去！

後來有一次，在放學回家的路上，班上某位男同學無端來挑釁我，一路冷嘲熱諷，最後還動手推我，他這一推，我爆氣，整個放開來在馬路邊就跟他海幹一架，這一打成名，大家都來圍觀，最後是被導護老師用力把我們扒開來的，我記得，我當時的自尊不允許我掉一滴眼淚，完全像是驕傲的鬥雞一樣，一把抓起散落一地的書包、水壺，連句話也懶得說，瀟灑轉身就走，留下在場驚呼連連的人群。

我隱約記得，傳到耳裡的聲音是：『哇！這女生怎麼搞的！這麼兇狠！』，卻不曾聽見一句，『她還好嗎？她怎麼了...』

回到家後，我的情緒才得以釋放，好好的大哭了一場，跟家人哭訴委屈，我很幸運的是，家人一直都很給力，儘管屋外風雨交加，一但進了家門，家裡絕對充滿溫暖與支持。

之後沒多久的運動會，已經上國中的姊姊去看我，順便代替我教訓了當時找我麻煩的那個男生，一路追著他跑，好好的嗆了他一頓，但是，這又給導師找到痛罵我的機會了。

這次，他叫我在全班面前站起來，然後不分青紅皂白地罵我無恥，全家都是流氓，囂張狂妄到連太妹（指我姊）都入侵教室來找同學麻煩，以下省略千字辱罵文。

有趣的是，我當時讀到那位男同學眼中滿滿的愧疚，他知道自己做了什麼，也知道我姊除了嗆他幾句不要惹來我妹之外，其他什麼也沒做，他看都不敢看我一眼，而眼前的老師，他連發生什麼事都不願意問一句，直接就認定犯下滔天大罪的人是我....

然後，我小學六年級的記憶就消失在這邊了....之後的事，好像都記不起來了。

再然後，上了國中，我好像變了一個人，因為怕被欺負，所以自己組了一個小團體，一開始只是幾個同學聚在一起好玩，後來有人不小心惹了我，換我開始發起孤立人家的活動，當時被我孤立的女生，私底下一個一個去找群體裡的人，很誠懇地談，問說自己哪裡不好，他願意改，大家被他的誠意打動，紛紛都決定收手，只有我不知道是哪裡卡住，明明沒有非要為難人家的理由，卻在那時候覺得接納他的話，我就輸了。

被霸凌者成為了霸凌者。

我意識到自己變成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，可是，我不知道該怎麼把自己抽離，只能很慶幸，還好生性善良，即便當時拉不下臉來去跟對方和解、接納他的求和，但是也沒有再繼續去當那個邪惡的人，持續不依不饒。

可是，這種轉變，後來變成我心中的另一道傷口與陰影！『啊！原來我這麼壞！』的這個想法，好長一段時間都緊緊地糾纏住我。

成長的路上，一定都會有些傷痕，只是有些傷深刻，有些傷淺層，我一路上，喝了很多心靈雞湯，一步一腳印地走到今天，雖不敢說自己已經有多輕盈，但很肯定的是，我確實一路都在檢視自己，然後不間斷地拋棄不該繼續揹負的負擔一路前行。

以希塔的角度來看這些過往，當我被霸凌的時候，我的生存自我與伏流自我分別都出來保護了自己，一個是斷開霸凌者的攻擊，一個則是武裝自己，成為堅強、獨立、不認輸的人，以保護自己不被環境擊倒。

每個美德都是一體兩面的，堅強、獨立、不認輸是一件很棒的事情，但是當太過的時候，它也可也是一種阻礙，在人生的各個層面無預警的過度伏擊以達到自我保護的效果，當我從被霸凌者轉變成為霸凌者時，正是這種保護機制太過頭的呈現。

所幸自己的靈魂選擇去成長，能夠好好分辨是非對錯，並且決定好要前往的方向。

如果一個人沒有選擇去覺察與審視自己的內心以及行為，他的靈魂前往的，可能就是另一個不同的方向。

老師，是很多幼苗剛剛發育時的一個重要指引，如果老師的美德、品行都很棒，那麼被培育出來的孩子們，定是充滿愛與能量，反之則相反。

但是，其實除了老師之外，任何一種支持，對於風雨飄搖中的孩子，都會是很大的幫助。

我回想起當年那個可怕的小六生活，要不是有家人的支持、傾聽與守護，怕是很難熬得過去，恐怕現下的仙姑要長成充滿怨恨的妖姬了也不一定。

邪惡的力量很可怕，但是愛的力量更強大，願大家都是別人生命中的一份助力，一起提升善的能量。

邪惡雖然就在日常中，但是，當善的力量大了，惡的力量自然就小了，不要小看自己能夠付出的愛與善。

＃當善的力量大了惡的力量自然就小了